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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晋斌:欧美银行危机出现的原因及对中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启示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IMI财经观察 Author 国际货币研究所


王晋斌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党委常务副书记、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

本文转载自5月3日IMI财经观察微信公众号。


本文字数:3144字

阅读时间:7分钟


一、货币政策导致此类危机的原因


美国此轮通胀和其过去修正货币政策有很大关系。2020年8月美国进行了货币政策框架修订,在此之前,美联储前任副主席曾经发表过几点声明,总结归纳就是:第一,如果PCE表达的通胀不在2%以上,美联储不会加息;第二,允许通胀超过2%;第三,长期目标通胀2%只是事前承诺,不代表事后的时间不一致的承诺,只是一个愿景。


即美联储的货币政策目标是适度通胀,其要点是有理论依据的,一是需要货币政策正常化,要摆脱利率下限约束的风险。次贷危机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加息最高点到了2.4%,这个不高。主要原因是次贷危机之后的大停滞周期导致其实际利率下行,从2012年美联储认为中性利率是2.25%,到2021年只有0.5%,这意味着联邦基金利率只有2.5%,这是不能允许的。因为这么低的利率,将来经济遇到冲击时无法降息,所以,美联储认为需要降低这种实际下限约束带来的潜在的非对称风险。其二,过去由于菲利普斯曲线的扁平化,低失业率不一定能够带来高通胀,由于资源的充裕,菲利普斯曲线的传统经验关系在次贷危机之后大平庸周期中发生了变异,这种情况下美联储判断,即使失业率很低,也不一定会有通胀。所以,在这两个判断下,美联储估算2022年中性实际利率仍然是0.5%,加2%的通胀率意味着是2.5%,它需要一个超出2%的通胀,能够让联邦基金利率提高到2.5%以上的水平。次贷危机之后美联储非常关注摆脱原来实际利率下限的非对称风险。


二、美联储是否出现误判


美联储在这样的思维背景下,就业优先、允许通胀超调。2022年3月份加息时,美国的失业率降到3.6%,PCE表达的通胀(消费者支出物价指数)达到6.8%。6.8%实际上已经接近其去年6月份的高点7.0%。这么高的时候才加息,是否是美联储出现了误判呢?因为现在银行业的风险都归集到美联储的激进加息(包括耶伦的讲话),是否是这样,需要做进一步的判断。


欧洲央行也在反思次贷危机包括欧债危机之后的大平衡周期,其也做了政策调整。2021年6月8日,它改成了中期2%的通胀,意味着通胀也允许超调,这个政策和美联储政策非常接近,但是其在货币政策评估中既考虑了经济分析,也考虑了货币金融分析,有人叫做双因素或者双支柱,事先考虑到货币政策的带来的金融风险问题。


欧洲央行也是允许通胀超调的,其在去年7月开始加息,它的失业率是6.7%,这是欧元区1999年成立以来的最低失业率,但是通胀率达到8.9%,这是非常高的通胀,接近高点10.6%。允许通胀超调、以就业优先是欧洲央行和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显著特点。


欧元区的情况和美国的情况差异在于,欧洲由于受到俄乌地缘政治冲突的影响,其供给冲击作用大,核心HICP与HICP(统一物价指数)之间差距甚大,高点去年10月份HICP是10.6%,核心HICP只有6.6%。但是问题在于随着供给冲击的下降,它的核心通胀率并没有下降,而是一直上升,到今年1月份核心通胀率7.1%,欧洲现在面临的困难比美国还要大,因为其核心通胀率根本降不下来,欧洲央行无论如何咬牙还会加息,其实今年1月份它的通胀率已经从10.6%的高点降到8.6%,下降两个点,但核心的HICP是一直上升的,从2020年6月0.9%涨到现在的7.1%。


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通胀率支撑发生了变化,最后导致激进加息被动控通胀。原来他们始终认为供给冲击是短期的,供应链冲击下降非常快,到今年2月已经是负值,这个负值已基本回到疫情前的水平。但这个过程波动很大,2019年底为0,2020年4月达到3.02,10月下降到0.08,随后在2021年底达到峰值4.31,随后快速下降至今年2月份的-0.26,这给美联储判断全球供应链冲击带来很大的扰动,其在判断上出现了失误。因为一次降到很低,后来又上的很高,未来不确定性非常大。


在这一轮疫情冲击后的高通胀过程中,劳动生产率和劳动成本之间是反向关系。劳动生产率实际上是下行的,但是它的劳动成本是上行的,这与劳工市场超预期的紧张有很大关系,这必然导致物价水平强劲上涨。


随着疫情之后大规模的财政刺激,加上有人不愿意工作等一系列的因素,美国今年2月份的劳动参与率相比2018-2019年还是下降的,其失业率仍保持低位,美国的职位空缺岗位数相比以前大概多了400万个,这种情况下工资一定会涨。欧元区也一样,它的职位空缺率2022年是3.1%,远比疫情前要高(高出1个百分点),虽然它的劳动参与率比以前还要高,但是岗位的空缺率很高,所以工资还在涨。这就使在通胀支撑因素由原来的供给冲击转为劳工市场工资支撑时,美欧央行出现了一定的判断偏差。导致的结果是开始激进加息,美联储加息十次,欧洲央行加息六次,加息的时间都很短,美联储到今天一年左右的时间,欧洲央行去年7月份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加了350个基点。


美国在次贷危机之后经过了一轮去杠杆,但政府债务是上升的,它用政府债务杠杆置换企业和居民杠杆,欧元区的政府杠杆(政府债务/GDP)和居民杠杆都是上升的,大概上升10个百分点,美国政府杠杆(政府债务/GDP)至今上升15个百分点,政府杠杆上升这么快,很显然在加息的条件下其债务的估值压力非常大。


三、此轮危机对中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启示


一个国家的债务越重,激进货币政策周期就应减少。现在国内也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地方债规模比较大的情况下,货币政策加息对债务的影响非常大。所以,美联储如果不缩减债务,尽管政府杠杆和私人杠杆进行了置换,未来美联储再出现激进加息控通胀的方式很难,这次的教训会让美联储未来对通胀的厌恶程度大幅度提高,同时会提高对通胀的容忍度,比如超过2%,但超过4%、5%的通胀未来会高度警觉,因为随着债务的增长美联储其实在慢慢丧失激进加息的能力。


美联储确实出现了供给和判断的偏差,在这个过程中,通胀动力的切换对货币政策的把握至关重要。如果供给冲击是很短暂的,货币政策可以采取相对宽容一点的态度,但如果供给冲击是持续的,当然不能够容忍。但是在供给冲击和需求转换之间,由于前期大规模的刺激,转换时点把握不好,货币政策也会出现问题。在这个过程中,美联储制定货币政策只看实际数据,不太看预期。其长期通胀目标锚定在2%,所有的决策都要通过劳动力市场数据和物价数据,就业和物价都是滞后变量,因为预期中的不确定性太大,所以它不希望提供更多前瞻性的判断,要求看实际数据。


在2020年8月份美联储出台了新货币政策框架后,2021年是美联储在2012年以来有货币政策评述中,唯一一次在8月发布,以前都是在1月发布。8月的框架中加了一条“金融稳定”,它认为金融稳定实际上是货币政策有效实施的前提条件,这和以前比是有很大的变化,2020年前后其货币政策的框架解释是两个模板。美联储确实出现了判断上的偏误,导致它的控通胀从主动变成了被动。这对我们的启示是,债务刺激经济不具有持续性,风险很大;预期管理还是必要的,但要严格分析和区分总需求带来的通胀和供给冲击型通胀;控通胀是主动控还是被动控,对货币政策走向和未来的判断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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