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十年前旧文《新兴国家起飞夭折的风险与教训》,打算写篇《殷鉴未远,在苏美之后世》,写好后找地方同时发英、俄文版。这篇旧文以“《新兴国家的起飞陷阱》”为题刊发于《南风窗》杂志2011年第14期(2011-6-30),据约稿的编辑杨军告诉我,当时他们主编拿到稿子后连读了三四遍;我想,应该是触动他了。这篇文章后来收入《大象之殇:从印度低烈度内战看新兴市场发展道路之争》一书成为结束语的一部分,2017年12月19日在微信公号“梅新育论衡”贴出。这篇十年前旧文中提出的一些判断,可以对比这几年的发展。
苏联解体对我一生思想震撼巨大,无可比拟。我写的很多东西,包括这篇,包括那本《大象之殇》,根本动机都是总结教训,希望我的国家避免重蹈苏联覆辙。在苏联解体震撼和阅读、观察、思考的基础上,2007年前后,我认为中国经济已经走上正轨,只要国家稳定,超越日本、欧洲乃至美国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只要国家稳定”这个假设前提一定能够满足吗?根据阅读思考的发现,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国家稳定”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持续发展是一种珍稀的奢侈品,那么,我的国家呢?从大约十年前的担忧,开始思考研究,到提出后发国家“鱼跃成龙”、“发展停滞”、“起飞夭折”三种结局,到这篇初步的文章,到在《大象之殇:从印度低烈度内战看新兴市场发展道路之争》一书中提出比较系统论述,回顾心路历程,颇有感慨。我为什么那么反对某些东西,不惜承受那么大压力,来自我的阅读、观察、思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诗经·王风·黍离》正是我研究、写作这些时心情的写照。
深受苏联解体、东欧剧变震撼,决心不容这种命运降临在自己国家头上,抱着这种想法的绝不仅仅是少数人,而是一大批人。今天上午在朋友圈感慨苏联解体三十周年后,读到温铁军老师昨晚21点26分发出的头条博文《苏联解体30周年感言》,强烈共鸣,当即在微信向他和他子女转发这篇博文致意。在这里,我愿向读者诸君推荐分享这篇博文全文:2021-12-24 21:26·著名三农学者北京共仁公益基金会名誉理事长30年前的今天,就在人们都为圣诞节庆祝的时候,苏联解体了。……就是那天深夜,在从南斯拉夫争取独立的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我懵懵懂懂下了火车。今天想起来就如同带着AR眼镜似的,我仍然能够回到当时的错愕之中&满街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窗户上贴的是米字条,铁轨两侧堆的是沙袋。作为那个年代很久没有见到战争的中国人,我突然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恐惧。倏忽之间就想起了国破山河在……那一路,我独自在七个苏东国家考察,所到之处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家,亲历的是社会大众遭遇国家在竞争中失败的痛苦、不解、愤怒和无助。回来之后,难免有人侧目而视。因为普通中国人必须在内心维护的良知,使我无法再跟着西化精英们的主张去追随激进发展主义,也使我把研究视角更多转向发展中国家。我在很多人欢庆圣诞节日之际煞风景地写苏联解体感言,因为我跟大家交流的知识不是被教科书熏陶出来的,而是在行万里路之中不断反思形成的,或者是走出来的。抚今追昔,中国确有人在八十年代已经准备好了类似于苏联解体的方案,只是被战争洗礼过的老同志干预而没有出台。这应该是我们30年后成为被敌视的主要对手的原因之一吧!如今我们身处全球竞劣之中!没有哪个敌对者愿意宽容中国人试图竞优的善良!由此而只能坚持底线思维,改出激进发展主义……https://www.toutiao.com/w/i1720034146117640/?tt_from=weixin&utm_campaign=client_share×tamp=1640394432&app=news_article&utm_source=weixin&utm_medium=toutiao_android&use_new_style=1&share_token=2fde9970-832b-4656-86ed-74af826d8672&wxshare_count=4;)好在经过三十年的奋斗,我国的情况比苏联解体之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在我这些年深深忧虑的民族宗教领域,经过2016年废除清真食品立法、全国宗教工作会议开始的伟大拨乱反正,形势也已经发生了巨大改进,我相信,在中美竞争中,这个领域的工作将日益成为中国的优势之一。新疆局势曾经令我夜不能寐,担忧此生要亲眼目睹中国出现“车臣”,甚至由此进一步触发苏联那样的解体,这五年里发生了革命性的改善,已经具备了将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发展的条件,今天的人事调整也表明了决策层的部署。尽管如此,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要走的路还很长,必须时时回顾苏联历史,总结它的成败得失,警示、激励我们自己。不仅如此,这几年美国治理方面的问题加速暴露,我们在越来越多的方面还要将美国作为治理失败的反面教材,而不能盲目效仿美国模式,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讲“殷鉴未远,在苏美之后世”。“以史为鉴”是我们至迟从周代殷确立的伟大传统,作为殷商后裔,我由衷赞美周人代殷后确立的这一伟大传统。在我们未来的发展中,我们还会不断遇到新问题,还会不断犯错,这都是正常的,关键是我们要保持自我纠正失误的能力,并不断总结经验教训,降低重复错误的几率。前天,陈露被抓;昨天,北京朝阳警方受理张哲瀚遭受诽谤案报警;我从中看到了我国社会自我纠正失误的能力,对国家未来信心上升。
注释:梅姓源出商纣王弟受封梅国,以封国为姓,故我系殷商后裔。
梅新育:现代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不是对“美国压迫”的反应